青海公安庆祝警察节征文作品选登
重返拉萨
谨以此文致敬第一代守护青藏铁路而奉献出芳华甚至生命的拓荒者
高原的雪扑朔迷离，说下就下，白天还是艳阳高照，静谧的夜晚便裹挟着呼啸的大风和硕大的雪花充斥着整个草原，黑帐篷成为这方圆几十里唯一的避难场所，帐篷里的煤油灯随着缝隙里吹进的冷风，时而昏暗时而明亮，光明在此刻带来最温暖的慰藉，弥漫在整个帐篷里，几个穿着警服的年轻人，紧挨着坐在一起，抱怨着暴风雪几时可以过去，一个中年人，背着身，看着这一切，若有所思，偷偷抹去眼角的泪水。
启 程
一个月前，青藏铁路全线贯通之际，守卫好这条雪域“天路”也随之成为铁路公安的重点工作，高海拔、缺氧时刻威胁着每一个人的生命，让很多人望而却步。此刻程依在家里等待着上级的通知，刚从警校毕业便要被分派到拉萨，支援前线，他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，拉萨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地方，连棵树都种不活的地方，谁去呀。
出发的那天，他的父母一直坚持送他到站台，一遍遍的叮嘱、一遍遍的托付，满眼的担忧和不舍，火车出发的铃声响起，程依在车厢里看着车窗外的父母渐行渐远，蓦地车厢里嘈杂的声音，此刻变得无声，看着父母模糊的身影，一行泪水不知不觉中从脸颊上滑落，程依迅速抬起胳膊擦拭掉，他不想让身边其他的同事看到。
和程依一起的几个同事也是第一次做火车去拉萨，和程依不同的是，他们对拉萨充满了期待，看着车窗外不断变化的地貌，远处的雪山，五彩的经幡，互相讨论着，充满了欢声笑语。
经过几天的颠簸终于到达拉萨车站，此刻车站站满了从全国各地支援过来的铁路公安民警，程依抬头望向天空，有点惊艳，一眼望去万里无云，湛蓝色的天空像被蓝色的颜料泼过一样，纯洁的天空让内心愈发的纯粹，在内地这样的天空是极少见的，程依挤过拥挤的人群，向自己的队伍走去。
所长是一位脸庞黝黑的中年人，看着程依用蹩脚的普通话说道；“你好同志我叫薛平，咱们驻守的车站还有些距离，今天我们先在拉萨休整，明天我们在坐火车去”。
“拉萨海拔高，如果头痛什么的，喝点这个”所长一边说着一边从包里拿出一盒红景天递给程依。
程依在来的路上本来想着最差可能也会分在拉萨吧，毕竟自己也是正儿八经本科毕业的呀，谁知道来到拉萨，居然还没有到地方，还要坐火车，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，毕竟来了也不能退缩，这个时候如果说回去，不是给父母的丢人嘛，想了想还是先去看看再说。
10月份的拉萨，看着艳阳高照，蓦地远方一片乌云飘来，紧接着就是噼里啪啦的冰雹从天而降，不到10分钟，乌云消散，又是艳阳高照，这就是高原变幻莫测的天气。
第二天和所长一边东扯一句，西扯一句，踏上了前往自己驻守的小站。这是一辆通勤的火车，车上大多数都是铁路上的职工和寥寥无几的旅客，越往西走，车窗外越荒凉，大西北的苍凉和狂野此刻彰显的淋漓尽致，一眼望去都是无边的草原，枯黄色的草原延伸在天边，放眼望去天地之间连成一片，铁路路基上还残留着积雪，程依内心说不上什么滋味，转过了头。
所长似乎看出了程依的担忧，说道：“虽然咱们条件艰苦，但所里的条件还是可以的，这里一年也就两季，一季是冬季，还有一季就是大约在冬季。”程依笑了笑，又低下了头。
经过漫长的三个小时，终于到达了一个小站，列车车厢门开的瞬间一股寒流席卷过来，程依不禁打了个哆嗦，急忙拖着行李和所长下车了。
步行约百十米就可见派出所，派出所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，周边除了枯黄的草地外，见不到其他树木，迎面而来的冷空气，吹的人有点窒息的感觉，程依跟随着所长加快了脚步，心里默默地骂着，这就是所里条件还好。
在所里所长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所里的情况，“我们是作为先遣部队来到拉萨的，大家也可以看到拉萨铁路的修通，举世瞩目，意义是十分重大的，而守护好这条铁路作为铁路公安我们更是义不容辞。”程依小声嘀咕着:“就这么破的地方，两条钢轨有什么可守的。”程依的声音被窗外嘈杂的风声掩盖掉了。
之后的时间，程依将会对他今天说出的这句话，有重新的认识。
出 警
在偏远的小站，寂寞是最难以忍受的，夜晚出奇的安静，安静的只能听见窗外呼啸的风声，刚来的几天，程依晚上几乎都是失眠，空气特别的干燥，头痛经常像脑袋要炸裂一般，早上起不来，总感觉睡不醒，又睡不着。
后来通过所里其他师傅了解到，刚从内地到高原上，差不多都会经历，尤其在冬天表现的可能更明显，本来高原缺氧，再加上冬天植被都变枯黄，光合作用下氧气挥发的少，更加剧了高原反应，夏天草原长出新草，会缓解一些，但也就短短那么几月，因为高原只有两季。
一天值班室的电话突然响起，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所里的宁静，接指挥中心报警称在k+米处旅客列车看到有行人上道，程依立马和所长驾车前去查看，到达现场，行人已经不见了踪迹，而前几天在刚好下过一场雪，积雪覆盖着周边土地，雪地上清楚的留下一行脚印。
程依和所长顺着脚印一步步来到，距离铁路沿线的一个帐篷旁，门口一条拴着的藏獒发现陌生人，龇牙咧嘴的叫起来，藏獒在藏区牧民家一般都是很常见，所长和程依不敢贸然下车，所长在车里向帐篷大声喊话：“家里有没有人啊”，话音刚落，帐篷里走出来一个老人，老人脸上纵横的皱纹如同高原上的山川那样交错，黝黑的脸庞在太阳的照射下，愈发明显。
跟在老人后面有一个小姑娘，躲躲闪闪的藏在老人背后，“你们家狗拴好了没”程依向老人问道，“没问题，警察同志，不咬人的”老人回答道。
跟着老人进入帐篷里，所长指了指女孩，问老人孩子叫什么名字，老人说道“她叫卡桑，父母死在了去拉萨朝圣的路上，现在只有我和她两个人相依为命。”
所长叹了口气，看着小女孩摸了摸她的脑袋，问她：“你为什么要跑到铁路上去呀，多危险，以后一定不能去铁路上知道吗？”小女孩唯唯诺诺的回答说：“我没有见过火车，想看看是什么怪物。”
在火车没有开通到拉萨的时候，的确这里就是一个隔绝的第三级，哪有人见过火车呀，当初文成公主进藏要用3年的时光，而现在火车从西安出发到拉萨只要31个小时，不光是时间的缩短，青藏铁路的修通带给藏区的更是全方位的改变。
西藏也是祖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，在全国奔小康的道路上，祖国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不可也掉队的，生活在这片高原上的居民，也有这样的权利。
所长向老人千叮咛万嘱咐说了横穿铁路的危害，又了解了家里的生活状况，以及卡桑上学的问题，所长说：“孩子不能不上学，在这里上学是唯一的出路，我到时候联系想办法让孩子上学。”
回到所里后，所长立马就开始着手联系学校，方圆几百里唯一的学校在距离车站三十多公里的县城，多方联系孩子上学的事终于敲定，在之后的所长每次都会把自己工资里的一部分拿出来，给卡桑拿去当生活费，他说一直要照顾到卡桑上大学。
日子就在这样平淡无奇中每天度过，谁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事情，会让程依选择扎根在这里。
遇 难
高原的夜晚，星辰低垂。稀疏星辰洒落的光，氤氲遥远的月色。
睡梦中的程依还在做着美梦，所长突然就叫醒了他：“后半夜有警卫任务，别睡得太死了。”
刺骨的寒风，暴露在外的皮肤，立马就感受到针扎一样的疼，穿着厚厚的冬执勤大衣，冷风还是从袖口里往里面灌，每隔几公里，都会有警卫人员守在铁路沿线，以防出现紧急情况。
这是程依第一次搞警卫任务，一个人处在空荡荡的黑夜中，就像被黑暗吞噬一样，夹杂着时有时无狗吠的叫声，程依心里充满了恐惧。
在夜晚，高原上最威胁生命的两种动物就是狼群和雪豹，寒冷伴随着恐惧，程依只希望赶紧结束警卫任务，千万别遇到什么事情。
随着一列火车刺耳的鸣笛声，按照时间节点就是这列警务车，望着远去的列车呼啸而过，警务任务也随之解除，程依跺了跺脚，搓了搓手，等待着过来接送回所的车。
警卫结束，所长正清点着人数，点到程依的时候，无人问答，才发现程依被漏掉了。
所长叮嘱了几句，让大家早点休息，他立马开车去接程依。
程依依然在焦急的等待中，警卫的列车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，按道理早应该都结束任务回到所里，霎时远处传来几声狼嚎的声音，程依抽出了警棍紧紧握在手里，感觉身上的毛发都树立起来了。
恐惧加上黑暗在此刻就像一个隐藏在暗夜里的怪兽，张开着血盆大口，想要吞噬着这一些，再加上刺骨的寒风，冻得鼻子、眼睛、脸庞已经不是自己的了，就像一个巨大的冰块塞在心里一样。
在绝望中，黑暗里红蓝色的警灯，闪烁着朝程依这边开来，“程依、程依，没事吧”所长焦急的询问着，“没事、没事，所长，我以为我今晚都会冻死在这里，你听远处好像还有狼叫的声音。”程依哆哆嗦嗦的回答道。
天空开始飘雪，硕大的雪花从天而降，疾风开始肆虐，气温骤降，这是暴风雪来临之前的征兆。
坐在车里，所长把暖气开开，程依逐渐才暖合起来，眼前的路已经被积雪覆盖，雪花落在车窗上，能见度不足10米，只听“咣当”一声，车轮陷到一个坑里，怎么都开不出来，眼看暴风雪即将来临。
所长对程依说：“我们不能在车里待着，车里温度太低了，这附近是牧民的草场，一定有帐篷，我们去那里躲躲。”
踩着厚厚的积雪，寸步难行，走了一段路，远处隐隐约约看到一个黑色的帐篷，所长拉开帐篷门上的毡布，朝里面用手电筒照了一下，有个破旧的煤油灯和一个火炉，幸亏里面还有干的木头，可以烧着取暖。
“所长你怎么知道这附近有帐篷”程依转过头向正在烧火的所长问道。”
“高原经常会遇到这种恶劣的天气，这里就是给遇到暴风雪的牧羊人，避难用的。”所长说。
在夜幕下，极端的寂静被黑暗盛情包围。所长和程依聊了很多，当聊到了卡桑时，所长点燃了根烟说道：“以前铁路没用修通的时候，那些去拉萨朝圣的信徒，路上的艰辛可想而知，泥石流、塌方、雪崩等都会碰到，除过自然条件恶劣，如果生病什么也只能忍着，死在朝圣路上的并不罕见，各种条件下，注定到达拉萨的人少之又少，所以面对卡桑，我内心是十分同情的，如果在现在完全就可以乘火车去拉萨，青藏铁路的开通更多的带个藏区人民的是，
受教育的权利，
享受医疗的权利，
劳动就业的权利，
参与文化体育的权利，
享受先进科技的权利，
还有，
选择更多可能的权利。”
这次的长夜里漫长的谈话让程依突然之间明白了许多，在如此恶劣的条件下，我们为什么还要坚守在这里，自己突然之间就像找到了答案。
蜕 变
高原上的春天永远来临得消无声息。但什么时候候鸟迁徙过故乡的天空，带来雪山上第一声冰裂的巨响，并融化了脚下的冻土，程依却记忆深刻。
像往常一样，程依和所里的同事巡视完线路，回到所里，突然一种压抑的氛围笼罩在所里的上空。
所长突发疾病送往了拉萨，程依听到消息突然之间不知所措，下午连夜做另一趟火车赶往拉萨，一路上都在祈祷，希望所长只是简单的小病，没有事的。
然而悲痛的消息还是传来了，所长最终还是因抢救无效，离开了我们，所长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了40岁，这是程依第一次亲生经历一个人由生到死，像烛火一样在眼前熄灭，而且还是自己最亲密、最熟悉的战友。
程依哭号着，握着烟气氤氲的蜡烛迟迟不肯接受，他还历历在目所长第一天接他时的情景，和所长一起躲避暴风雪的情景……
没有一个亲密的人离开我们会觉得理所当然，且不说意外，即使自然老去，只要是自己爱的人，那种痛苦便不会减弱几分。
无法挽留，无法营救，无法努力。
在那几天，伤感飘飘忽忽，时有时无，就像所长依旧没有离去，常常想哭，却怎么也哭不出来，上级考虑到程依目前的现状，批给他了十几天的探亲假，回内地看望看望自己的父母，调整调整心情。
十几天后……
接通知支援拉萨的任务刚好也已经圆满完成，程依可以不再去拉萨支援，上去的人也已经撤了下来。
这几天，程依时常想起所长，常有一种恍惚，分隔这段时间后，我们一定还会在某天相见，他要告诉所长藏区的变化，告诉所长卡桑他依然资助着，一定会到她上完大学，前几天卡桑还问我，最近没有见你，我始终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消息告诉她，骗她你去了外地，需要一段时间才回来。
每每回过神来，发现这都是永远不可能的，又是难过。
父母一直劝他别去拉萨了，满心的担忧，让他安心在内地待着。
几天的纠结，内心的挣扎，程依还是下定决心，他要回去，回到拉萨，那里不光有他的初心，更有未完成的使命。
重 返
离别又一次来临，和往日的不同的是，缺少了当初的迷茫和不安。
这次程依更加笃定自己的选择，父母依然站在站台送他，离别还是伤感的，但有一种更大的责任和使命在召唤着他，他相信父母会理解的，也会支持的。
二十年后……
一个中年男人，脸庞黝黑，略显沧桑，脸颊上透着高原特有的红血丝，全神贯注的开着警车。
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雪，白色的雪铺展在柔软而无垠的土地上，起伏如同一条巨大的哈达覆盖，夜晚天空又开始飘雪，眼前的视线已经模糊不清，只能按记忆与经验中的路的方向前进，只听见“咣当”一声，车胎陷到了一个坑里。
中年男人开口说道：“我们先找个地方，避避雪，等天亮一点，我们再走。”
一个年轻的民警说：“这附近有可以避雪的地方吗？”中年男人说：“有的，跟紧我。”
终于在不远处找了一个黑帐篷，帐篷里的煤油灯随着缝隙里吹进的冷风，时而昏暗时而明亮，光明在此刻带来最温暖的慰藉，弥漫在整个帐篷里。
一个年轻民警问道：“程所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避难的帐篷？”程依看了看若有所思，想说什么，又没有说出口，借口生火，背过身，偷偷擦去了眼角的泪水。
（作者：陈佰 青藏铁路公安局）
来源
青海公安文联
审核
张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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隋强